10年后,他学会了感恩
8月26日,当郎朗以一头“爆炸”的发型,西服内一件雪白的“中华小立领”衬衫,满脸阳光地出现在天津梅江南国际俱乐部时,谁也没有想到,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很激动地又回到了天津,天津是我艺术生涯最开始的一个城市。我记得那时候《天津日报》用一个整版报道了我,感谢《天津日报》10年前对我的支持,对于最开始的支持,我有一种特别的感动……”
10年前,当郎朗第一次踏上天津的土地时,他还是一个“小荷刚露尖尖角”的14岁少年。而10年后的今天,24岁的郎朗已经是享誉世界的著名钢琴大师!
10年中,他的足迹遍及全世界,他的琴声也感动了全世界。亚洲、美洲、欧洲甚至非洲……他与世界最顶尖的交响乐团签约,在世界最著名的音乐厅和音乐节上举办个人独奏音乐会。他不再是那个靠比赛中获奖而赢得掌声的“中国钢琴男孩”,而是名副其实的世界级钢琴演奏艺术家。
望着面前郎朗真诚的目光,我一下子就回到了10年前的那个日子——
1996年11月2日,我在郎朗父子下榻的黑牛城道上一家旅馆采访他们,因为前一天刚演奏了一晚的“肖邦作品专场”,对于一个14岁的少年来说,一口气演奏下来肖邦的24首练习曲,在世界钢琴演奏家中也是极为罕见的。中午时分,郎朗正在午睡,第二天晚上他还要再弹一场“老柴”。我还记得那场音乐会的节目单上写着:少年钢琴家郎朗“辞别故土、远涉重洋”前夕钢琴独奏音乐会,并且是与天津交响乐团合作,下午他除了排练还要到天津音乐学院有一个交流活动。我和郎国任就在那家旅馆里一间连沙发都没有的房间谈了一中午。然后郎朗睡醒了,初冬的津城已有了些许寒意,郎国任脱下自己的皮外套披在儿子胖乎乎的身上,然后我们一同坐车去音乐学院。这时,我发现郎朗的10个手指头全都缠着橡皮膏,他说,昨晚弹肖邦时手弹裂缝了,特别疼!我担心地问他,第二晚的“老柴”会受影响吗?他说不会,他已经习惯了,不在乎了。第二天中午我们在“狗不理”吃包子的时候,郎朗就坐在我的身旁,他还顽皮地与老演员谢添比手掌……
那时候郎朗给我最强烈的印象就是:餐桌上的他虎头虎脑,活泼可爱。而舞台上的他大气磅礴,却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早熟和忧郁。
果然,第二晚他弹的“柴可夫斯基作品专场”正如1995年他在日本参加柴可夫斯基钢琴比赛时外国评委所说:“这是一个懂得柴可夫斯基的孩子!”我用望远镜把台上的郎朗拉到眼前,我看到他额头上布满了细小的汗珠,他时而微闭着双眼,全然陶醉状;时而睁大了眼睛,右边的眉毛跟着音乐的节奏向上一挑一挑地动着,他的身体也随着音乐自然地起伏……当我不经意地转过头扫视观众时,我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第二十几排的走道上,镜片后面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台上的郎朗身上,仿佛屏住了呼吸,他就是郎朗的父亲。他曾告诉过我,儿子弹的每一个曲子,他几乎都同样能一个乐章、一个乐章地背下来,儿子在弹琴时,他也在弹,只不过儿子弹出的琴声人们听得见,而他用心弹奏的心声只有他自心知……
今天,当我再次面对郎朗父子的时候,郎朗笑着提醒我说,我们在北京还见过一次面。是啊,那是2001年6月,是他出国数年后第一次回到祖国的演出,在北京王府饭店第二届“相约北京联欢活动闭幕式暨美国费城交响乐团百年庆典音乐会”的新闻发布会上,在会场上的巨幅会标上,郎朗年轻的肖像与费城交响乐团八十多岁的指挥家沃尔夫冈·萨瓦利施的肖像并列微笑着。那晚他在人民大会堂的演奏激情澎湃,当他返场以一曲《浏阳河》“献给我的祖国以及我的老师”时,使很多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郎朗这次的来津演出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凑,已经身为国际级钢琴大师的他每年要弹一百五十多场演奏,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他是这天凌晨两点多刚刚抵津,当晚演出后就准备离去,所以他在津的这场音乐会便弥足珍贵。7:30开演的音乐会,直到8:30了,仍然有许多没有买到票的乐迷滞留在天津大礼堂的门外久久不肯离去。
当晚的演出,在潮水般的掌声中,郎朗一再返场加演,并向全场观众讲述了他10年前在天津吃“狗不理”的情景和对天津观众的再次感谢,他先把一束观众送上的鲜花献给了他的钢琴,然后把另一束鲜花潇洒地抛向了观众,以表达他的真诚谢意……
与其他音乐家不同的是,郎朗不仅仅有天才的琴技和超强的音乐感悟能力,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有一颗懂得感恩的心。虽然他从小弹奏了大量的西方音乐经典,但当他演奏《我的祖国》时,我们还是能听到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深情呼唤!1995年,当13岁的郎朗获得了这一年的柴可夫斯基青年音乐家国际钢琴比赛的第一名时,大赛组委会主席、俄罗斯的谢尔巴克曾说:“像他这样有钢琴才能的孩子,世界上大概只有三到五个,而有他这样的家庭,他这样的老师,他这样的环境的孩子,世界上只有一个……”
如今,这只有一个的中国孩子,真正成了全世界最耀眼的钢琴明星!
天生就是一个故事中的孩子
8月26日晚,郎朗在天津大礼堂演奏了莫扎特、拉赫马尼诺夫、肖邦、舒曼和李斯特的著名乐曲之后,还演奏了中国乐曲《翻身的日子》、《平湖秋月》、《对花》,之后又加演了《我的祖国》、《彩云追月》以及与父亲合奏的二胡曲《赛马》,钢琴在他的十指下刮起了强劲的“郎朗旋风”!
我看到,演奏中的郎朗表情太丰富了,随着十个手指在琴键上忽而激越、忽而婉转的舞蹈,他的目光也忽而梦幻迷离、忽而又炯炯放光,闪烁着飞扬的神采,仿佛他的灵魂在他的琴声中飞舞!
郎朗的表情之丰富,之沧桑,之悠远,之沉醉,大眼睛瞪圆时的调皮、可爱和幽默……他生动的表情使他的演奏充满了戏剧性,犹如一部人生的长剧,又如电影中的画面,他用琴声营造了一个辉煌的生命故事,他用表情给这故事填满了生动、鲜活的情节。微风、小草、宇宙、雷电……在他24年的人生里,经历了一些人也许终生都不会经历的颠沛流离和大喜大悲。
在弹奏舒曼的《童年情景》时,郎朗的节奏变得舒缓而有些凝重。郎朗认为,这首曲子并非只是为儿童创作的乐曲,它需要成熟和智慧。他说:“它就像一位老人,或一个祖母,在回想他们的童年……”于是,音乐中的郎朗仿佛变成了一个老人,在回首自己的童年岁月。
一般青年人在二十多岁的年龄里,对父一辈晚年的心情还无法理解,或多少有些迷蒙。而郎朗不同,童年太多的辛酸与磨难让他更早地体味到了父辈的艰难。9岁那年,为了进入中国最好的音乐学府,父亲破釜沉舟地辞了职,告别妻子,带着他背井离乡来到北京,开始了北京屋檐下的漂泊日子。没有玩耍与游戏的琴童生涯,简陋寒冷的小屋,与母亲分别的苦苦思念,坐在父亲自行车后衣架去上学的记忆,老师突然不教了之后,走投无路的父亲一怒之下逼他喝毒药的瞬间……
童年的郎朗,从沈阳到北京,从北京的民房到音乐学院的课堂。父亲的自行车,汽车,火车……他的童年是在琴声中度过,在动荡中体味着每一寸人生。颠沛、流浪,看别人的脸色,他小小年纪全都经历了。还有父亲靠借钱自费带他到德国参加第一次世界级比赛,最终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让父亲背过脸去泪流满面……他懂得父母的心,他体谅父亲对他的严厉,他把这一切全都埋在心底,最终融进音乐中,成了他音乐中最为动人的底蕴。
母亲眼中最孝顺的儿子
在郎朗的琴声中,有沈阳郊外湛蓝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风筝和父亲那高大的身影,也有依依惜别时母亲那含泪的目光。
正因为有如此难忘的童年记忆,郎朗比其他孩子更早地体会到了父母内心的感受。所以,他回报的方式也很特别。那晚返场到第三支曲目的时候,他请出了父亲郎国任。手持二胡、一身白色中式服装的郎国任坐在三角钢琴前,与儿子默契地对视之后,开始了钢琴与二胡的“对话”。父子俩把一曲中国民乐《赛马》演绎得天衣无缝,炉火纯青。演奏中,郎朗不时地用眼神与父亲交流,调皮而可爱。在沈阳空政文工团当过专业二胡演奏员的郎国任曾经为了儿子放弃了一个中年男人原本拥有的一切:体面的工作、夫妻的团聚、安定的家庭生活以及个人的全部爱好……而今又是因为儿子,他不仅重新拉起了二胡,并且把与儿子合作演奏的《赛马》演到了美国、演到了欧洲、演到了世界的许多舞台,成为郎朗返场的保留节目。
采访时我问:“曾经有外国朋友问我们的留学生,郎朗的父亲是中国拉二胡最好的吗?”郎国任笑了,他回答说:“也可以说是最好的,因为我和郎朗的这种合作肯定是最好的!”
那天的媒体见面会上,当主持人刚刚介绍完到场的嘉宾,郎朗立刻提出:“还有我妈呢!”这时大家才发现,郎朗的母亲一个人悄悄地坐在会场后排的一角,她只是站起来对大家笑了笑,谢绝了主持人邀她上台的好意,默默地坐在台下看着儿子。她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人显得很年轻。她的沉默让我想起,当年郎朗父子在北京漂泊和后来初到美国的岁月里,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留在老家,默默地为儿子撑起一个温暖坚实的后方,那么多孤独牵挂的日日夜夜,她是怎样熬过来的?她究竟付出了多少?她从未说过。当我与她交谈时,她只说:“自己家的孩子,说啥呀!现在我可以天天和孩子在一起了,郎朗很孝顺,非常孝顺!”
走遍世界,最重《黄河》情结
我问郎朗:“这10年中你经历了很多,你觉得对你最重要的经历是什么?”他想了一下说:“这10年是我从一个钢琴学生到职业演奏家的转变过程,是我人生最具有挑战性的阶段。最重要的转折就是我17岁那年作为替补在芝加哥的那场演出,可以说那是我钢琴演奏生涯的一个起飞点……”
1999年8月,郎朗的机遇在与芝加哥交响乐团合作的一次音乐会上降临。钢琴家安德烈·瓦茨因发烧在最后一刻取消演出,17岁的郎朗替补登台,演奏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一举成名。那是一场极为精彩的演出,一万两千多名观众起立为他长时间地鼓掌欢呼,消息在世界音乐界不胫而走,演出合同纷纷向郎朗涌来,一口气排满了那之后数年演季的日程。
这就是郎朗所说的“起飞点”。谈到当时的心情,郎朗说:“我想我的时代来了,我那时特别高兴。我从不感觉压力,我等待这么多年,终于来到,我不会错过每一个机会……”
在诸多国外媒体的报道和一些音乐评论家的眼中,郎朗是“一位富有音乐天才的演奏家,技术纯熟但绝非炫耀”,他的演奏“感情深刻,透着令人惊讶的深奥”。“他是我们多年来在钢琴独奏会上听到的最伟大、最令人激动的年轻键盘天才,给人深刻印象的不仅是他异乎寻常的技巧,更是他深沉而本能的乐感……”
今年6月,当全世界的足球迷都在等待世界杯开幕式的时候,郎朗也成了中国观众最大的期待。北京时间6月7日凌晨,在慕尼黑奥林匹克体育场举行的有史以来第一次世界杯赛开幕式音乐会上,郎朗与多明戈以及三位指挥大师联袂演出。以他最拿手、也最让观众疯狂的李斯特《匈牙利狂想曲第二首》为世界杯赛预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通常我们爱说琴声如诉,但郎朗的琴声却不是倾诉或者述说,而是一种生命的爆发。他的琴声仿佛不是一个人在弹,而是不同的人在弹。莫扎特、肖邦、拉赫马尼诺夫、李斯特、舒曼……弹一首曲子是一个郎朗,有如神灵附体,仿佛有一个百变郎朗,在不同年代、不同国度、不同音乐家的精神世界里自由穿越。正如一位指挥家形容的那样:“他像一座活火山,霎时间点亮了整个舞台。”
采访时郎朗说,虽然对东西方的音乐他同样喜欢,但从心里来讲,他还是比较喜欢中国的旋律,他觉得旋律代表一个民族的灵魂。他在自己的博客中写道:“钢琴协奏曲《黄河》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充满敬仰和崇拜的作品,因为它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象征,是中国人精神气质的揭示,是一部具有写实性、史诗性、交响性的伟大作品。每当我触摸这部伟大的作品时,心中都会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庄严感和神圣感。而这种来自心灵的感觉使我在每一次的诠释中都有新的灵感被激发出来,尤其是在面对不同国家、不同历史和不同文化背景的听众时,这种灵感所赋予我的思考空间就会变得越来越广阔了。”
前不久,郎朗首次在全球推出了他的第一张中国音乐专辑《黄河之子》。他说:“我希望我们的中国音乐能给世界乐坛增添亮丽的色彩,我们都是黄河之子啊”
于是,我们在郎朗的演奏中,越来越多地听到了亲切熟悉的中国乐曲。那晚,当他习惯地把《我的祖国》叫做“一条大河”并开始弹奏时,我仿佛听到他的心灵在低声地歌唱……
-郎朗简介
1982年出生于沈阳。3岁由父亲启蒙开始学习钢琴,4岁师从朱雅芬教授,后进入中央音乐学院附小,师从赵屏国教授。5岁和7岁连续两次获沈阳钢琴比赛第一名,9岁获全国星海钢琴比赛第一名。11岁获德国第四届青少年国际钢琴比赛第一名,并获杰出艺术成就奖。13岁获第二届柴可夫斯基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第一名。14岁考入美国费城著名的科蒂斯音乐学院,师从著名钢琴大师院长格拉夫曼。3个月后,与国际著名的IMG演出经纪公司签约,两年后又签约了世界著名的德国DG唱片公司,从此走上职业演奏家的道路。
他是世界上第一位与柏林、维也纳、美国五大交响乐团(纽约爱乐乐团、芝加哥交响乐团、波士顿交响乐团、费城交响乐团、克里福兰交响乐团)签约的中国钢琴家,并在全球最著名的音乐厅和最好的音乐节、音乐季中举办过个人专场独奏会。2004年被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委任为国际亲善大使。2005年受聘为中央音乐学院历史上最年轻的客座教授。今年6月,在德国举行的足球世界杯开幕式上演奏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第二首》,被誉为“世纪的钢琴奇才”,成为美国《人物》杂志评选出的“将改变世界的20名青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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